第六十七章 天降之“喜”
2018-04-15 作者: 雪悠灵
第六十七章 天降之“喜”
安庆城不算大,但周边可供赏玩的地方却不少,北郊的桃花谷,城南的杏花街,就连农家种的油菜田开了花,映衬着村巷的白墙黑瓦,也是一片明媚烂漫的景色。杨麟和灵儿两小夫妻轻车简行,一路走走停停,倒也十分轻松惬意。两人在安庆城里逛了两三天,吃遍了街头巷尾的各色小吃,大小物件不知买了多少,灵儿仍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杨麟原就打算这次游玩要哄她开心,便事事顺着她,并不提起回山庄的事。
这日灵儿清晨起床,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杨麟便劝她卧床休息,又下楼吩咐伙计做些清淡的粥菜送上去,然后出门上马,向城西柳叶巷驶去。
柳叶巷是青楼红馆聚集之地,白日里少有人烟,只有一些瘦骨嶙峋的乞丐徘徊在后门乞讨些残羹冷炙。杨麟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掷在地上,叮当声立即引来了一群乞丐如饿狼扑食般在地上争抢。杨麟从其中选了一个面相较为机灵的,问道:“这附近可有专门做绣活儿的人家?”
小乞丐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一会儿,笑道:“瓦片胡同里有个张大嫂,专给柳叶巷的姐儿们做些针线营生,公子找的可是她家?”杨麟不置可否,乞丐急忙补充道:“张大嫂虽然干的是低贱买卖,女红却着实不错,前几年她给倚翠楼的玉春香绣了件纱衣,那群摆上的花把蝴蝶都引来了呢。”杨麟这才点头应允。
乞丐欢天喜地地将他领进柳叶巷旁边一条狭窄破旧的胡同,沿途尽是些门窗破败、屋墙倾颓的茅屋,住在里面的是无家无业、靠给青楼红馆打工营生的破落户。两人走到胡同尽头,只见一户人家紧掩着两扇破旧的木门,门上却贴着两张精巧的门神剪纸画,显出了几分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风雅。乞丐欲要上前叩门,杨麟一把拦住他,将两块碎银塞进他的手里。“这是赏你的,也是为了管住你的嘴,明白吗?”
“明白,我从没见过公子,也从没带公子来过这儿。”小乞丐笑得满面生春,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杨麟打量了一下四周,方上前轻轻叩门。过了一会儿,木门吱呀裂开一道缝,从中走出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身穿素色布裙,头戴一支黄杨木发钗。见到杨麟,她先是微微一怔,回过神来便露出了手足无措的神色。想来往常找她的不是青楼的丫鬟僮仆,就是邻里同样贫穷破落的人家,很少有这般锦衣华服的公子。杨麟微微一笑,恭声说道:“大嫂可是姓张?”
妇人不明就里,竟连点头也不敢。杨麟又道:“大嫂别怕,我听说张大嫂精于女红,特意来请大嫂帮忙绣一件东西。”说完不及妇人答话,便从怀中抽出一块锦帕,正是那四分之一的麒麟宝图。“这帕子就是摹本,不过要做一点点改动。”
见了宝图,妇人眼睛一亮,旋即却露出了迟疑之色。“这,这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东西。”
“正是,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幅图原本就是由您的太祖母奉太祖皇帝的命令绣成的,”杨麟说道,“普天之下懂得这种藏针技法的,也只有您张氏一脉了。”
听到杨麟的话,妇人瑟缩了一下,眼中露出迷茫和恐惧的神色。在贫穷和困顿中生长成人的她对于家族的历史尽有些许朦胧的记忆,却也依稀记得祖母曾喋喋不休地讲述张氏绣坊曾经的辉煌和突如其来的打击和覆灭。而这一切,也与一张麒麟的画像有关。眼前这张残缺的绣像与她家族的覆亡有何关联?
杨麟没有给她时间考虑,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元宝,放进妇人颤抖着的双手中。“这锭元宝足够你开一家绣坊,将张氏绣坊重新发扬光大了。”少有人可以抵挡住名望的诱惑,金钱的诱惑更是如此,而当金钱与名望的诱惑加在一起,足以让收买大半个天下的人心。
杨麟回到客栈已近中午,灵儿还半睡半醒地倚在床上,伙计送来的东西也一口没动。杨麟见她脸色苍白,声音虚弱无力,不禁有些担心,忙托伙计找来了大夫。
大夫给灵儿诊过脉,脸上露出喜色,笑着对杨麟拱了拱手,说道:“恭喜公子,尊夫人有喜了。”
“真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在灵儿,这是纯粹的欣喜和兴奋;而在杨麟,则更多的是惊讶和慌乱。
“是真的,夫人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大夫笑着点点头,又见杨麟眉间隐隐露出忧虑之色,连忙安慰道,“公子放心,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只需开些养血补气的方子,静养几日便可。”
不想被灵儿发现他情绪的异样,杨麟亲自跟着大夫回医馆抓药。一路上年约七旬的大夫絮絮叨叨,无非是对初为人父的年轻人的贺喜和忠告,杨麟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脑海里空空荡荡,始终盘旋回响如同噩梦中的钟声一般的,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做父亲了。
他和灵儿的孩子。也是陆贯云的亲外孙。杨家列代祖先的血,以及害得杨家家破人亡、间接害死他父母的仇人的血,都将融合到这个小生命身上,这是多么奇怪而矛盾的组合!他应该怎样对待这个生命,这个流淌着他的血脉,也流淌着仇人血脉的生命?是该爱还是该恨,该珍视还是唾弃?